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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曦知理理裙子,嗯了声。
    二人相顾无话,少见地沉默。
    “知知!沈公子!你们在哪儿呀!”七月的喊声由远及近。
    曦知震了一震,忙探出窗户喊:“我在这儿!”
    她试探地伸出了一只脚,发力。
    而后又恹恹地缩回。
    沈序将马车收拾得整洁如新,“背还是抱?”
    霍宵趿拉着步子疲惫地跟在七月后头,他跑了一整天的马了,人都要散架了。
    因此当他看到沈序抱着曦知出来时,他的内心毫无波澜。
    尊重,祝福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晋阳主公府。
    雨夜,雷电乍起,惊扰了一屏风的湖光山色。廊下雨水沥沥,小婢战兢兢地缩着肩,同那忽明忽暗的云纹宫灯遥相对望。
    青绿紫檀木香案上放着黑白子的棋盘,棋局胶着,胜负难分。
    薄眠转着手里的黑子,饶有兴趣地望着对方抓耳挠腮的样子。
    看似胶着,实际早成定局。
    他被薄眠引诱着一步步走入他的圈套,沾沾自喜同他打成平手的同时,正好中了他的下怀。
    他深谙人性的弱点。
    “主公。”进来的士兵躬身行礼:“牧云那边已万事俱备,沈云山传信来问您何时准备行动。”
    一年了,密道已修缮完工。
    薄眠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激动,“老时间。”
    “是,属下去给沈云山回信。”
    下棋的对方好奇问:“阿眠,攻下梧州,大业将成之际,你怎么还如此无动于衷?”
    “攻下梧州?”他觉得好笑,“玩玩而已。”
    对方不知所云。
    薄眠将最后一颗黑棋置于他整盘局的核心,属于既认为胜者的一切分崩。
    他说:“我早就讲过,我参与沈云山的计划,从来都不是为了入主梧州,更不是为了扶持沈云山成为新任主公,我告诉你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    对方附耳,却越听越心惊:“这……未免太过残忍。”
    薄眠无所谓地耸耸肩,“沈云山是个蠢货,你以为他做的事沈序会不知道吗。”
    一道惊雷划破夜空。
    两名暗鸦犹如黑夜鬼魅,立在树枝上,雨水顺着黑色的兜帽滑落。
    “主公。”
    枝条一颤,来人稳稳立定。
    伞下沈序幽幽望着那条所谓的连结陈府和梧州的密道。
    第026章
    启和二十一年,秋末初冬。
    夏莺屏退了惠青堂的侍女,兀自一人走进了房门。
    滕花流苏莹莹剥落细闪日光,屋内倚着拔步床的女人恹恹朝她看来。
    门沉沉合拢,黑暗吞噬了亮光,夏莺缓步走到小几前。
    陈敏轻哂,目不屑地撇开,她取出置于床头的纸板和笔:“夏妾。”
    夏莺的眼神在妾字上短暂停留几许,曾经即便是嫁作大公子的外室她也引以为豪,如今那字刺得她眼疼心酸,只觉得好笑。
    “你不必来挖苦我。”她道:“妾?我不过是你和陈家大公子的玩物罢了。”
    陈敏眼中精光一轮,“你知道了?是你夫君告诉你的吗。”
    “他不是我的夫君。”
    陈敏又慢悠悠地写:“实话讲,你还挺能熬,换旁的女子遇到这事想必早投河自尽了吧。”
    “我劝你也快些以死明志,否则哪日传得牧云人尽皆知,别说是你,你的老父老母也无脸再苟活于世。”
    亮丽的流苏簪子渐渐沾染上灰尘,夏莺依旧空洞地望着她,屋子昏昏沉沉,多么明媚的光都渗不进去,陈敏卧在床上犹如巢穴里匍匐的毒蛇,阴险狡诈地朝她吐出蛇信子。
    “我才不会死。”她平静地说:“我不会死在你的前面,陈敏。”
    她轻松地勾起嘴角:“也是,我和一个哑巴废什么话。”
    哑巴无疑是她的死穴,陈敏倏地从床上蹦起,凶神恶煞地怒视着她。
    夏莺起身走出房外。
    她今日穿得艳丽,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年轻朝气,就像未出嫁前的她一样。
    其实安安分分一辈子呆在牧云村,和梁七月她们针锋相对地拌嘴吵架也没什么不好,可人心不足蛇吞象,夏莺绕过花廊,离得那大公子的住所越近了。
    她十分想念,想念许多人,她的阿爹阿娘,七月,曦知……可爱的人,可爱的事。
    “夫君。”那是她最后一次叫他。
    锃亮的匕首插进胸膛,男人甚至来不及反抗,头便慢慢垂了下去。
    鲜血洇湿了鸳鸯床铺,夏莺坐在他的身边发呆。
    那是嫁进陈府的第三个月,即便出身卑劣,夏莺也永远昂着头,意气焕发地走在宅邸的路上。
    老嬷嬷夸她真是个机灵的姑娘。
    陈府远比她想象的富裕,陈公子也待她极好,夏莺志向不大,成亲生子终老,能平安顺遂地度过此生便知足了。
    可是有一天,她从陌生的床上醒来,咸腥的气味熏得她作呕。
    浑身软绵绵的,夏莺就这样无力地偏头,透过帷帐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夫君和粗膀横肉的粗鄙男人。
    “自己管不好婆娘,让她爬上了我的床,还敢来捉奸质问本将军。”男人朝夫君的肚子上踹了一脚,他拔出剑,陈大公子吓得跪趴在地上。
    不是的,我没有……可夏莺什么也想不起来了,她跌下床。
    “救救我。”她的夫君流着泪乞求她。
    她不可能对他毫无感情。
    后来,夏莺穿过府邸的花园,老嬷嬷对她说:“您最近太疲惫了吗?”
    “是么。”夏莺摸了摸自己的脸。
    “似乎没有从前的影子了。”老嬷嬷自言自语了一句,便告退了。
    启和二十一年秋中,夏莺对着镜子描好妆容,胭脂碾过眼下的青黑,她点了绛唇,乘车来到玉酥轩。
    比约定时间早了些许,她略过老鸨鄙夷轻蔑的目光,径自上楼。
    年年月月,那个自称晋阳将军的男人都在这里等她,欢好一夜。
    但,今日屋内似有他人,夏莺附耳,无比熟悉的男声不真切地传来。
    是她的夫君。
    “将军,我那外室服侍您还周到吧。”他卑微地搓着手问。
    “嗯。”男人餍足地喟叹一口气:“还是陈公子戏演得出色,不然她又怎会屈从。”
    “那婆娘傻,真以为是她自己不检点红杏出墙,我和姐姐不过是利用她的愧疚和那自以为是的夫妻之爱。”陈大公子嬉笑,“将军看上的草民无论如何也得给您献上不是,略施手段罢了。”
    男人大笑:“算你识相,你放心,待我晋阳铁骑入主梧州之际,我一定向主公美言,让他给你升官加爵。”
    “谢将军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谈话声逐渐模糊不清,夏莺悄悄地转到楼梯的角落,再抬手脸上爬满了泪珠。
    原来她已经学会了无声的哭泣。
    待陈大公子离开,夏莺拼命扯出笑靥,神色自然地迈进屋内。
    这一次,男人惊讶于她的乖巧和顺从,令他舒适享受不已。
    她就像只妖精,轻揉慢捻地让他沉醉,喂他喝下佳酿,让他吐话。
    上头之后所言皆实,她这才明白,陈家的人惯会欺骗和背叛。
    记忆里男人回答的最后一句话和惠青堂前的陈敏重叠在一起,陈敏以夏莺为筹码,曾私底下和他有个交易。
    “主公的命令是直取密道。”他皱眉。
    “横竖都是生灵涂炭。”陈敏不在意地做着刺绣,她将尖针举到自己的眼前,倒映出女人凌厉的眉眼,“多屠一个村又何妨。”
    就让牧云村的数百人命来作为自己治哑的药引。
    夏莺背上了包袱,转身离开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连绵阴雨不断,使得山路泥泞又湿滑,曦知从成衣店回家,临近酉时。
    她打着伞遥遥望见雨中有个人影朝她奔来。
    那是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公子,圆圆的小鹿眼添了几分稚气可爱。
    他见着曦知,眼里霎时亮起光采:“姑娘姑娘,能否借伞躲雨?”
    曦知见他浑身湿透,便好心地让出半边伞,少年躲至伞下才长舒一口气,“多谢姑娘,小生险些淋成落汤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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