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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——
    宣州,主公府。
    “军师。”守卫弓膝行礼。
    身着黑红斗篷,耳骨项上脚踝皆饰以银链的女子颔首,走进书房。
    里头静悄悄的,宣州主公正和妻妾在大厅声色犬马,满室散开着糜烂和酒臭的气味,女子冷眼旁观那一幅幅纵情的活春宫图,心中作呕,借故离开了筵席。
    她来自异域,因聪慧过人,胆识出众而受到宣州主公的青睐赏识,带她从异域贫民窟中出来,封她做了谋士,再到军师。
    她野心勃勃多次怂恿他和另三位抗争,拔高宣州地位,甚至日后去争夺皇位,无奈宣州主公沉溺酒色,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草包。
    一身本领野心无处施展,最好的办法就是寻个新主。
    很快,女子从书房后闪身出来。
    府外不远的小巷,有一打扮和她如出一辙的女子在等着她。
    兜帽抬起,赫然是那曾出现在牧云村,掌掴过晋阳将军的黑斗篷女子——荼蘼。
    “姐姐。”女子将一卷竹筒递给她,“布防图我带来了。”
    荼蘼望着她:“三日内梧州便会来犯,你随我回晋阳吧,黑玫瑰。”
    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姐妹,多年前在异域失散,一个去到了晋阳,另一个来到了宣州。
    黑玫瑰是异域赫赫有名的巫女。
    “让我为晋阳主公做事吗?”
    “我向主公点名要你,宣州只会埋没你的天赋,我知道你志向远大。”荼蘼道:“辅佐他定能完成你的心愿,未来的女丞相。”
    黑玫瑰笑了笑。
    “借姐姐吉言。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新人拜堂过后便是敬酒,曦知犹记得上回贪杯闹下的苦果,这次她吸取了教训,早早就逃了出来。
    女孩漫步在樱花园里,轻松地吐气。
    “姑娘。”
    她吓了一跳,回头。
    花树下是一位俊俏的小公子,腰带上系着极好的玉佩,淡黄鹤纹袍,凭打扮不像是凡人。
    “在下三皇子昭昱。”他道,眼睛直勾勾盯着曦知打转:“姑娘是晋阳人吗?”
    “不是,我是梧州人。参见三皇子。”
    昭昱一笑:“不必多礼,叫我昭昱便好,敢问姑娘芳名?”
    他朝前走近了几步。
    曦知后退几步,拘谨答:“林曦知。”
    “曦知,很好听的名字,你是一个人来的吗?”
    她不接话,因为敏锐的感觉告诉她对方也许不怀好意。
    昭昱收了笑容:“你别怕,我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,一个人来这里怪无聊的。”
    他是皇子,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,而且自己对他太过疏远反而会令人不愉快。曦知想。
    “一起散散步吧,这儿的樱花开得极好。对了,不知姑娘可否婚配?”他又挨近了些许。
    曦知往后缩,余光远远瞥见沈序出来寻她的身影。
    “婚配了!”她喊。
    趁昭昱失神,曦知立马往沈序的方向跑去。
    昭昱的眼神逐渐阴冷下来。
    “殿下,奴才早说了,那姑娘和梧州主公走得颇近。”树下跳出一个小仆,哈腰道:“殿下您若是对小娘子有意,倒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    “说。”
    小仆:“奴才听说梧州主公有一件秘事,殿下您不是有失魂药嘛,咱们不如去找人套个话,霍宵霍将军您觉得如何?”
    “你确定那件事可以让她二人一刀两断,形同陌路?”
    “是,据说令主公性情大变,事情应该不小。”
    “好,那就故意让曦知听见。”
    客人渐渐散去,小院里寂静空荡,曦知和栀禾二人有说有笑地经过往客栈方向走,忽地听到树下有人说话。
    她立在墙角。
    是昭昱。
    “你说,沈序有个弟弟叫沈晚星?”他对着小仆说话。
    “梧州内战,他亲手杀了他弟弟,还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剥了皮。”
    第042章
    沈晚星, 很熟悉的名字。
    是那个在雨天被淋成落汤鸡,向她借伞,对她说再会的少年。
    他有一双干净的鹿眼, 是沈序的弟弟。
    “是弑亲吧,”昭昱故作害怕地缩了缩肩,得逞的余光瞥向檐下, “他可真冷血残忍。”
    寒风吹起她的鬓发,曦知一言不发地转身。
    “夫人!”栀禾赶紧去追她。
    昭昱勾起一抹阴险的笑,目送着雪青的衣裙消失。
    小仆道:“殿下,奴才的点子还不错吧, 小娘子正是伤心欲绝之际, 殿下这时趁虚而入,展示您温柔体贴的一面, 日久生情,她必定沦陷。”
    “做得好, 去领赏吧。”
    “谢殿下,祝殿下早日抱得美人归。”
    栀禾总算追上了她,气喘吁吁:“夫人, 您别听他们乱说。”
    女孩停步, 抿唇, 大风呼啸使她说话的声音趋近缥缈, 似要随风而散。
    “栀禾, 我记得曾经我问过你,你告诉我府里没有沈晚星这个人。”
    栀禾咬紧了后槽牙。
    “我见过他, 他和主公长得很像, 很年轻, 总不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人。”
    “是, 他是我们的二公子,”栀禾闭了闭眼,艰涩地开口:“他……死了。”
    “主公不许我们提起,但一定是有苦衷,夫人,主公待您很好,我们都认定了您就是未来的主母,您不要误会他,虽说小夫妻小吵小闹是日常,但……”
    曦知转过头,有些吃惊地看着她:“谁说我要去找他吵架了?”
    许多难以解释的表现都有了原因交代,曦知向着马车走去。
    栀禾跟也不是,不跟也不是,局促地在原地转圈。
    车轿浸漫开淡淡的梨花香,沈序执笔批阅着梧州呈折,抬眼看见她。
    和以前一样,蹦蹦跳跳地坐到他身边,晃着脑袋对他说:“哥哥陪我玩个游戏吧。”
    “蒙上眼,我在你手心写字,猜出来我写的是什么就算你赢。”
    澄亮的瞳眸,如一汪清澈的湖泊,倒映出他。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相处久了之后或许真的会产生奇妙的心灵感应,他藏手去摸了摸腰带上的姻缘石,才伸出手掌。
    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,水葱指一笔一划缓慢地刻下笔画。
    他睁开眼。
    谁都没有说出答案,曦知笑眯眯地看着他:“哥哥聪明。”
    他想过很多种结局,失望或恐惧,逃离或一刀两断。
    离开牧云村的那个冬天,沈序返回了主公府,大战一触打响。
    他十分有把握,因为他的对手和他根本不处于一个水平线,沈陈二人自作聪明,漏洞百出。
    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,对阴谋的洞察和排兵布阵的严谨。
    从八岁开始上战场,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声誉之后付出的血汗泪。
    晋阳如愿退军,密道之役全线崩溃,那个冬天下了十年以来最大的雪,沈序来到沈云山的湖心亭。
    水面氤氲着难散的雾气,他的叔公悠闲地坐在台阶上,在垂钓。
    他搞不懂,大厦将颓,他哪里来的心情。
    水下什么也看不清,沈云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钉在那儿,他穿得单薄,飞雪覆白了肩头,即便被冻得嘴唇发青,依旧是心情甚好地哼着小曲。
    “阿序,”他目视着湖面,笑道:“名不虚传的冠军侯,恭喜你赢了。”
    “附庸于你的乱党我已命人悉数绞杀,”沈序冰冷地转述结果,“晋阳撤军,你所耗费心机打造的密道也被霍宵掌握了控制权,还有什么招数吗,叔公。”
    “没了,”他叹:“我是个俗人,统共也就会这几个招式,哪像你厉害,扮猪吃老虎蛰伏许久,架空了我的权力,找到了乱党也密而不发,亏我还真信你下乡只是去单纯地体验生活。”
    二人一立一坐,遥望着远处的皑皑雪山。
    “阿序,还记得小时候吗,晚星生辰那天,你在练剑我来看过你。”
    想打感情牌吗,沈序想。
    “弟弟生辰这么高兴的日子,你怎么不进去一起庆祝呢,我记得你挺宝贝他的。”沈云山阴阳怪气,“毕竟爹不疼娘不爱,只把你当做给皇帝报恩的工具,沈序你不会不知道吧。”
    “那么小啊,同样都是含着金勺子出生,以后都是子承父位享乐的命,结果一个被捧在手心里一点风吹雨打都不给受,另一个连生辰糕点都吃不上。”沈云山看向他逐渐不再平静的神色,“太不公平了,八岁就送你上战场,还险些丢了半条命,小儿子的命是命,你的命就不是了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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