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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忠肃侯府傅侯爷傅煜,如今任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一职。此番圣上移驾行宫,他自然也在其列。
    听说幼弟昨晚至,今日一早连圣上面也再没见上一面便又回,就知道或许事情不好。带着几个亲兵紧赶慢赶追过来,还是稍稍迟了一步。
    所幸,还不算太迟。
    将那些人交给带来的亲兵对付,傅煜直冲幼弟这边来,见他肩膀中了一箭,忙问:“怎么样?”
    这点伤傅灼也并未放在心上,一副平静的表情镇静摇头道:“无碍。”
    而傅煜看了秋穗一眼,到底没说什么。
    “我亲送你回京。”傅煜一边扶起弟弟,一边道。
    秋穗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,傅灼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她手上。
    秋穗茫然朝他看来,有些不解,傅灼则目光沉静看着她道:“愣着干什么?扶我登车。”
    秋穗忙应是,然后小心翼翼扶着人登了马车。傅煜站在一旁看着,等兄弟登了车后,他才叮嘱秋穗道:“路上颠簸,好生照顾你的郎主,不得有一丝松懈。”秋穗忙弯腰说是。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    这章涉及到的案子,前文有提到过,大家不记得了的话,可以重新看下13章的前一千字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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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十六章
    接下来一路上, 有傅煜在,暗中之人自不敢再轻举妄动。但傅煜因有军务在身,只送了傅灼等人到了京都城城门口后, 他便道了别。
    “进了城, 他们就不敢再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了。但你们护送主家回去, 还是要多份小心。”这些话是说给常舒常拓兄弟二人听的,二人听后, 立即郑重朝傅煜抱手应是。
    想了想, 傅煜还是翻身下马, 立在车窗门边对自己幼弟道:“正好趁这几日你先养伤, 圣上跟前有我周旋, 裴氏一党人也未必能得逞。待秋猎结束回了京,新账旧账一起算。”傅煜是军人,又已三十多的年纪, 身上威严和气势自比傅灼更强些。
    在兄长面前, 傅灼倒被衬得温和可亲了许多, 他闻声颔首道:“我心中明白。”
    这会儿车窗开着,傅煜自然也能看到陪候在傅灼身边的秋穗。想到他赶过来时兄弟护她在身前的场景, 傅煜不难猜到, 此番兄弟受伤, 怕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。
    这般想着, 傅煜不免要言语敲打秋穗几句,道:“好好侍奉自己主家, 今日这笔账先记上,之后的日子你最好能将功赎罪。若日后再有此种情况发生, 便是你们郎主心地仁善不计较, 我也是会找你的麻烦。”
    侯爷是一家之主, 威严自在郎主之上。若说秋穗平时还能趁自己郎主心情尚佳时同他斗嘴一番,但在一家之主跟前,秋穗是不敢有丝毫越矩的行为的。面对侯爷的训斥和问责,秋穗垂下脑袋,余光都不敢偷瞥他一眼,只老实称是。
    傅灼则道:“她原是母亲身边的人,办事已经很机灵体面了。今日这样的情形,又有几个闺阁之内的人见识过的?兄长不必吓唬她。”
    傅煜看了傅灼一眼,倒没再说什么。只又交代了几句,然后才带亲兵侍卫纵马疾驰而去。
    铁蹄踢踏着地面,扫起一片尘土。转眼,一行人便呼呼啸啸扬长远去,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中。
    这边傅灼等人回了侯府后,傅灼交代了不许将路上遇伏且他肩膀中了一箭的事告诉老太太。常舒常拓两个都是唯傅灼命是从的,当然不会不听傅灼这个郎主的话。
    而秋穗呢,早在之前那次就对傅灼表明了绝对的忠心。今日路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,几乎可以说是生死一线。他们主仆也算是同过生死了,感情自然更进一步,秋穗对主家的交代,没什么不听的。
    她当即就承诺道:“郎主放心,今日之事,奴婢肯定不会去老太太跟前说。不但奴婢不会去,奴婢还会尽量瞒着修竹园上下的人,就算有几个是瞒不住的,奴婢也会严肃交代他们不许说。至于为何昨儿去今儿又突然回,老太太那里若是问起来,奴婢也会仔细应对,尽力不露出破绽来。”
    秋穗办事傅灼还是能放心的,又见她郑重应下,傅灼便再没什么好说。
    虽说只是伤了肩膀,并无性命之忧,尤其是对傅灼这种自幼便习武的侯门子弟来说,这点伤其实无伤大雅。但毕竟这会儿箭还扎在手臂上没拔下来,之后养伤的一段日子,一顿皮肉之苦还是要吃的。
    不可能不疼,傅灼连秋穗也遣了出去后,这才露出略有些痛苦的表情来。
    方才在车上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工作,这会儿回了家,傅灼自己动手撕了左臂的绸布,将臂膀上的伤完全袒露出来。幼时也跟着父亲在军营历练过,这点伤其实他自己都能处理。但秋穗等人不放心,还是为他请了府医来。
    府医过来清理一番后,也对傅灼道:“郎主且放心,没伤在要害处,敷点药养几日就能痊愈。”但又叮嘱,“虽没伤在要害处,但毕竟伤了皮肉,郎主接下来几日还是以养为主,万不能不当一回事。”
    傅灼自懂,点头道:“有劳了。”也叮嘱他道,“既然并无大碍,此事也就无需惊扰府上的别人了,尤其是老太太。”
    府医明白年轻郎主的一片孝心,自满口应下。
    又开了外敷的方子给秋穗,叫她差人去药铺抓药。也交代说:“虽说伤不重,但也万不能马虎。这几日是伤口愈合期,姑娘随身侍奉郎主,定要尽心尽力些才是。一日换一次药,伤处万不能碰水,若见伤处有异样,姑娘当即刻差人来叫我,多晚都使得。还有,这几日得忌口,饮食尽量清淡些,免得伤处留疤。”
    秋穗将府医所言每个字都牢记在了心中,不敢漏听漏记一个字。听完叮嘱后,她应道:“我知道了,我会如您所言,好好侍奉郎主的。”
    府医离开后,秋穗则将方子递给九儿,叫她亲自去抓药。又叮嘱她说,出门时避开些,遇到人问她去哪儿,只说是出府去采买就行,万不能说漏一个字,修竹园内,除了他们几个人,旁人也无需知情,叫她平日里同那些女婢们一处说话时,万莫要说漏嘴。
    打发走了九儿后,秋穗则又折返进内间。而这会儿,傅灼正露着半个胸膛歪靠在窗下的炕上,见秋穗过来,他目光幽幽朝她探了过去。
    侍奉郎主这些日子来,虽然二人朝夕相处,甚至日日晚上也一室而处呆到深更半夜,但她同郎主却是清清白白的,从未有过半点越矩之行为。甚至服侍主家穿衣时,主家也是穿好中衣后,她这才进来帮他穿外袍的,她从不曾见过他衣衫不整的样子。
    所以如此这番,倒还是第一回 。
    秋穗虽有些尴尬,但到底还知道孰轻孰重。眼下不是她羞怯躲避的时候,眼下她最需要做的,就是好好服侍郎主,伺候他养好箭伤。
    所以,秋穗定了定心后,仍凑近了去回话道:“大夫开了外敷的药方,奴婢叫九儿去抓药了。郎主若有哪里不适,或有哪里用得着奴婢的地方,郎主尽管吩咐。”
    傅灼见她回话垂着头,并不看自己,面上还似有尴尬和羞怯之意。傅灼想了想,便将绸衫往上拉了拉,多少盖住了胸膛一些。但因才拔了箭又敷了药的缘故,伤处并没有被绸衫包裹得严实,只松松垮垮搭在了肩臂处。一眼望去,倒有那么点半遮不遮,风流公子的倜傥之姿。
    秋穗悄悄瞥他一眼,复又迅速收回,只仍恭敬立在一旁等候差派。
    将她神色一应尽收眼底,傅灼倒没说什么,只是问她:“今日那般危急之下,你想也不想便欲替我挡了那一箭,可有想过后果?”
    虽当时是本能反应,如今回想也并不后悔。但不后悔不代表没有后怕,再细细回想当时情境,秋穗不免又心惊肉跳起来,心中激起一阵恶寒。
    这样的险境,是她从前二十年都未曾遇到过的,想之后也不会再遇到。
    秋穗说:“老太太一再叮嘱过奴婢,要奴婢尽全力侍奉郎主。当时……奴婢并没想过什么后果,只是觉得若郎主有危难,奴婢该冲在前面。”
    傅灼听后倒笑了:“对老太太的话,你倒是言听计从。”言罢停顿了一下,余了个留白给秋穗。秋穗细品之下,总觉得他这两句说的意味深长,竟像是有别的意思般。
    但秋穗并不去细想,只说:“老太太是奴婢旧主,郎主您是奴婢新主,奴婢该听主家们的话。”
    傅灼又望了她一会儿,对此倒没再多言什么。只是认真想了想后,也交代道:“今天这样的情况的确是少见的,但日后若是再有同样的情况,你不必挡在我前面。他们轻易伤不了我,你挡我前面反而是叫人抓住了我的软肋和弱点。再遇到同样的情况,你阖该躲在我身后,这样我才能全心全力御敌。”
    傅灼倒没有责怪她的意思,只是在实事求是。在秋穗可能是被今日侯爷的一顿训给吓到了,她也觉得郎主此番受伤完全是她之过。又听郎主这样说,她自然又认错又做保证。
    傅灼看她一会儿后,突然泄气,道:“算了。”
    秋穗铁了心要将功赎罪,要好好侍奉郎主养伤。只是到了晚上,傅灼需要沐浴时,秋穗才突然意识到,郎主现下手臂伤了,不能碰到水,且他伤了手臂也不能再如之前一样自己动手洗……秋穗不免犯了难。
    一面神色如常的吩咐婢女们去烧水送过来,一面私下里悄悄拉了九儿到一处角落问:“我没来之前,可有过服侍郎主沐浴的人?”
    九儿想都没想,便摇头:“从未有过。”
    秋穗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,心里明显有些慌张,但她还是故作镇定问:“那郎主受了伤呢?就像如今这样,伤到了臂膀处,不能自己照顾自己时怎么办?”
    九儿细想了一番后,仍是摇头:“奴婢也不知道,从前好像并未见郎主受过伤。”多少是猜出了秋穗此番言语的一些心思来,九儿索性道,“总之姐姐迟早是郎主的人,同我们是不一样的。之前郎主虽还未将姐姐收房,但待姐姐也是极不错的。如今,何不趁这个机会直接就……”九儿话才说一半便见身边的人脸红了起来,她便捂着嘴笑,未再继续说下去。
    总之对九儿来说,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。这也正是公子们到了年纪便在屋中放人的原因,总会遇到些小厮们解决不了的事儿,这时候若屋里有人,可就方便多了。
    但秋穗却觉得这是极难为情的事儿,于她来说,也是大大的难题。
    那边热水已备好,婢女们正一桶一桶的往净室拎去。秋穗跟着去净室帮着收拾和试水温,待净室内一应拾掇好后,其余婢女识趣鱼贯而出,就只剩秋穗还候在那儿。
    而傅灼过来,见秋穗在,也并不惊奇。这一点,他也并不是没有想到。
    但傅灼却并不逼迫,只站在她跟前说:“不过是伤了左臂,右臂还能用。你若是觉得难为情,或是委屈,不在这里侍奉也可。”
    他把话挑明了说,秋穗反而心安了些。只是他在让她自己做选择,而不是直接帮她做选择,或是直接就打发了她去外面候着,这反倒让秋穗更为难。
    选择留下吗?她自然是不想的。可若是真就走了,只留主家一个人在这里照顾自己,万一不小心湿了伤处怎么办?
    大夫交代过,说这几日伤处万万不能沾到水。
    何况,若真论起来,郎主这伤……真的就算是为了护她和兄长而受的。若不是她同兄长拖了后腿,凭他自己和常家兄弟的身手,根本受不了这个伤。
    再则,想赎身回家做良民是一回事,可如今毕竟还身在其位。在其位,谋其职,这是最起码的素养。
    之前不也常常侍奉老太太沐浴吗?只拿他当老太太不就行了?
    秋穗真是做了好一番的心里挣扎,之后才回禀说:“大夫交代说,郎主伤处不能碰水,且这几日也得静养。奴婢想着,这算起来也是奴婢的分内差事,郎主又对奴婢有恩,奴婢不能只顾着自己,却不顾郎主身子。”又特特强调了一番,“奴婢今日服侍郎主沐浴,并非是改了初衷,奴婢只是在其位,谋其职,待之后郎主养好了伤,还是得放奴婢回家的。”
    话既说到此处,不免也要提一遍他昨夜说过的话,秋穗道:“昨儿夜里郎主可是亲口说过,是要放奴婢归家去的。至于奴婢的身契,您会帮奴婢去老太太那里讨要。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,郎主您是君子中的君子,想来不会言而无信诓奴婢吧?”
    “不会。”傅灼面上倒淡淡含了笑,“既是说出口的事儿,就没打算抵赖。”
    这样一来,秋穗就更加放心了。主家都没有收房的意思,她又顾前顾后的担心什么呢?
    于是秋穗面上一松,便恢复了之前的从容,主动帮他宽衣道:“奴婢服侍郎主宽衣。”秋穗替他解了外袍,又帮他退了中衣后,没再有进一步动作。
    她转身去了浴桶边,又试了试水温道:“水温正合适。”
    而傅灼呢,着着中裤下了浴桶,坐进去后,只露出胸膛以上的位置。因他左边臂膀有伤,便搭在了桶沿,右手倒还能拿舀子舀水往身上泼。秋穗则眼观鼻鼻观心,眼下除了忙手中之活外,并无半点旁的心思。
    秋穗认真做事,傅灼则偶会淡淡打量她。见她这会儿似是早说服了自己,脸上再无羞怯之意,傅灼便平静收回了目光。
    如此情况下独处,若只专注沐浴这一件事,反而会显得时日漫长。所以,傅灼便顺势同她聊起了别的来,以稍稍缓解一些眼下的这份尴尬。
    “这几日过去,你可想明白了为何那日我会问你那样的话?”傅灼问。
    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,秋穗诧异:“郎主指的是哪件事?”
    见她竟忘了,傅灼不免抬眸觑向她,道:“问你哥哥可有婚配一事。”
    秋穗倒没忘记这事儿,只是今日实在发生了十分惊心动魄的事,她一时没想起来。这会儿听主家这样说,秋穗忽然来了兴致,立即说:“奴婢没忘。”又问,“郎主此番提起,是打算告诉奴婢了吗?”
    倒没什么不能告诉她,但他想那梁娘子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机偷偷摸摸靠近余丰年,也是觉得余家匹配不上梁家的门第,所以不敢贸贸然说出来吧。梁娘子想是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在,若他说了实情,也怕会搅了这样一段姻缘。
    虽然是未必有结果的姻缘。
    此事余丰年如今应该还不知,但凭余丰年的警觉和聪颖,梁娘子但凡再多出现一二次,余丰年怕就能察觉得到。到时候,秋穗应该也会知道。
    若他此番瞒着,不知之后她得知实情时,会不会暗怪他知情不告。
    所以傅灼思夺再三,便说:“你是不是还以为梁娘子是冲着我来的?”
    秋穗心中“咦”了声,想问难道不是吗?但触到他目光后,秋穗迟疑了。不由又再在心中细细思忖了一番此事,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然出现在她脑中。
    但她很快就否定了,她觉得不可能。
    倒不是哥哥不好,只是如今婚嫁,最看重门第了。梁家配傅家,虽有些高攀,但毕竟都是官宦人家,阶层是一样的。可梁家又岂是他们余家能高攀得上的?
    若这是真的,那也太匪夷所思了。
    “奴婢……猜不到。”秋穗不是猜不到,她是不敢说。
    傅灼自然也看出来了这一点,他便收回了目光,重又端正坐于木桶内,微仰头阖上了双眼,继续说:“或许我所猜也有误,但只待看之后梁娘子怎么做,你就知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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