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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妙心中一凛,脸上强扯出个笑,低声唤道:“孟哥哥。”
    孟澜轻笑一声:“当年在衮州时,你唤我孟郎,寄书时,称我卿卿,怎么如今变了脸,倒成哥哥了?”
    周妙一听这话,顿觉一个头两个大,看来,这个孟郎和原身真有一段不可言说的渊源。
    难道原身真是为了这个孟郎才来的京城?
    孟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,言语更是轻佻:“多年不见,妙妙更美了。”说着,探身而来,整个人凑得更近了些。
    周妙本能地往后撤,伸手疾疾挡住了他的胸膛。
    她要如何脱身!
    “你,你方才不是抽中了木射第一签?未,未时就快到了……”
    “有美在前,其余不过尔尔。”孟澜雨伸手欲推开周妙的手臂。
    假丘外忽然传来了几道脚步声,孟澜顿住了动作,示意周妙噤声。
    宫人的声音拖长了道:“见过李小将军。”那声音听上去离得不远。
    “前面是何庭院?院中可有旁人?”正是李权的声音。
    “前面是肃园,奴来时,未见旁人。”
    李权“嗯”过一声,那宫人便道:“奴告退了。”
    周妙闻声,低头左右一看,见到了被掀翻在地的帷帽。
    她忽地往下一蹲,捡过帷帽,自孟澜臂下的缝隙处钻了出去,一股脑地跑出了假丘。
    李权将将转过月亮门,听到旁侧传来的脚步声,回身一看,只见周妙疾步而来,面露笑容,道:“李小将军。”
    李权不由笑道:“周姑娘原在此处。”
    周妙点点头,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。
    那个孟公子并未从假丘追出来。
    “我先前来此庭院寻简姑娘。”
    李权:“我刚才见到简姑娘正往露台折返,故此特来知会姑娘一声。”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
    周妙提着的心落下一半,另一半还记挂着假丘里的“孟郎”。
    她脚步朝击鞠场的方向行去,口中又道:“时辰也快到了,我们还是速回场中观木射罢。”
    李权见她走得愈疾,以为她是着急观赛,便也迈开了长腿,与她快步并肩而走。
    转过回廊,身后仍无尾随而来的脚步声。
    周妙心绪稍定,缓了步调,正欲戴回手中的帷帽,却听一旁的李权假咳出声道:“周姑娘发间似乎沾染了几片碎叶。”
    “嗯?”周妙顿住脚步,伸手去摸发间,果真揪下了几片薄粉色的碎叶。
    李权却说:“还有一处。”
    周妙摸了又摸,并没有摸到:“哪里?”
    李权忽地伸手到她耳边,揪出了一小片碎叶,也是泛着薄粉的细小叶片。
    周妙一愣,李权才惊觉此举仿佛有失妥当,只得硬生生别过眼,望着指尖的碎叶,岔开话题道:“周姑娘先前去了园中何处?这粉叶槭树,此时节倒不多见。”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    * 木射规则参考《木射图》唐·陆秉
    第37章
    说者无心, 听者有意。
    周妙万没料到手心里的几片碎叶,还能被他瞧出蹊跷。
    粉叶槭树,她真没注意到自己是何时何处沾染上了这几片碎叶。
    她不记得庭院里有这样的粉色叶子, 大概是在假丘之下……
    周妙心乱如麻,脸上却笑了笑,搪塞道:“恐怕是在刚才的庭院里偶然沾上得,具体是哪里, 我也不记得了。”说罢, 她先吹落了自己手心的碎叶, 又伸手捏过李权指尖的叶片,微一弹指,叶片便随风飘远了。
    李权冷不丁地碰到了她温热的指腹, 心绪骤乱, 将什么粉叶什么槭树统统置之脑后,耳畔只听周妙催促道:“未时快到了,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。”说话间, 她扣上帷帽,脚步不停地往击鞠场的方向折返。
    李权愣了愣, 才跟了上去。
    周妙行至场边,一眼看见李佑白尚还坐于原处,身边除了伺候的宫侍外, 只立着一个高攀。
    她走近了两步, 李佑白的目光朝她望来, 掠过一眼, 又望向了她身侧的李权。
    “殿下。”二人齐齐拜道, 异口同声。
    高攀闻声, 侧目投来一瞥, 李佑白面色未变,只抬了抬手。
    周妙仰头去看李佑白先前所在的竹帘,奈何距离尚远,又有遮挡,她根本看不清帘中究竟有几人。
    李佑白却道:“简大夫与陈风在一处。”
    周妙扭头看了他一眼,颔首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    场边的铜漏发出几声长响,未时到了。
    木射场已准备周全,宫人高声唱道:“第一签者,来也。”
    声音落后,孟澜手执木签,姗姗来迟。
    他拱手揖道:“公公见谅。”
    宫侍抽过他手中的木签,拉长声道:“孟公子,请罢。”
    孟澜转身接过一旁侍从递来的木球,立于篷下,滚出了第一球。
    周妙的面目隐在帷帽之后,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“孟郎”,只见他貌似心无旁骛,眼光不曾向场边投来,一连击中了五支木柱,其中四支红柱:仁、义、礼、智,以及一支黑柱:慢,共四美一恶,计为三分。
    周妙看罢,思索片刻,侧头望向高攀,口中问道:“这个孟公子此一球,算好算坏?”
    高攀见她骤然转过脸来,竟同他搭话,不由地肃穆了神色。
    他先前在将军府时,偶然窥见了她的样貌,心中暗自惊诧不已,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,连眼尾红痣生的位置都一模一样。
    虽然大殿下此举委实孟浪,皇帝的妃嫔岂容他人肖像,更莫提还寻了个极为相似的佳人,常伴身侧,但高攀自觉已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,眼前的这个人,无关是何缘故,是大殿下的人,并且绝非寻常婢女。
    他斟酌了语调,徐徐答道:“依某所见,此乃好球。木射者,十五柱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、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为美,慢、傲、佞、贪、滥为恶,击中美者,得分,击中恶者,去分。美恶交替放置,孟澜此一球,中了三分,已是难得。”
    孟澜。
    周妙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十分确定以及肯定书里真的没有提过这么一个人。
    她复又问道:“如此说来,孟公子犹擅木射,可是从前也曾赛过?”
    高攀摇摇头:“往年秋日只有击鞠,不设木射。至于从前孟公子是否精于此道,某便不得知了,说起来,孟父升迁入京,也是前几年的事,在此之前,孟父任衮州知州,孟公子亦在衮州。”
    原来如此,果真是个故人。
    周妙心中一叹,这可怎么办!
    李权一听,却问:“周姑娘从前在衮州时,可曾见过孟公子?”
    周妙心中咯噔一跳,李小将军,莫要害我!
    她干笑了两声,避重就轻道:“衮州地广,我父在沧县,只是其中一隅罢了。”
    李权挠头笑了笑。
    这个危险的话题不能再这么进行下去了。
    周妙别过脸,视线却正对上朝她望来的李佑白,只见他眉骨轻扬,笑问道:“昔年我闻沧县曾有沧龙一说,周姑娘可曾听过?”
    周妙心中笑了一声,胸有成竹道:“沧龙自是沧县家喻户晓的传说,是说这百十年前,曾有人见过那沧龙栖于沧县武林池中,沧龙体大若有九牛,尾长似腾蛇,血盆大口可吞山海,既能在湖中穿行若鱼,亦有四足,在岸上亦能爬行。”
    这一段故事,她在与小春说沧县时,听她说起过。
    李佑白笑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    周妙随之一笑:“不过此乃杜撰,现如今武林池中早已干涸,难见活物。”
    李佑白适才低眉,转开了眼。
    周妙小小地松了一口气,目光再次投向孟澜。
    木射不若击鞠,木射者,每人只可滚三球。
    过了小半刻,孟澜便已滚出了三球,最终计八分。
    他下得场来,径自朝李佑白走来。
    周妙隔着薄纱,见他缓步而来,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上。
    孟澜先朝李佑白一拜:“见过殿下,方才某献丑了。”
    李佑白不置可否道:“孟公子过谦了。”
    孟澜起身,复又行到高攀身侧,道:“高兄,该轮到你了。”
    高攀抽到的是第二签,宫人唱声后,他方执签而去。
    高攀一走,周妙与孟澜之间再无阻隔,二人不过半臂之距。
    周妙正打算不动声色地换个位置,斜睨一眼,却见孟澜左肩上尚留有一片细碎的薄粉叶片。
    他身穿竹青袍,离得近了,那一点薄粉极为打眼,赫然是粉叶槭树的叶子。
    纵然人人皆有可能沾染此树,但周妙依旧心虚地朝另一侧的李权窥去。
    李小将军挽弓射雁,何等眼力,若是被他瞧见了,难保不多想。
    周妙心急地左右而望,忽见案几上摆着一柄描金细骨折扇,是先前宫人奉茶果时,一并送来的折扇。
    她灵机一动,俯身去取那折扇,不料,李佑白竟也忽而侧身取那折扇,二人双手相碰,登时面面相觑。
    李佑白面色微变,极快地收回了手。
    周妙立刻趁机捉过折扇展开,朝李佑白轻柔地扇风道:“殿下,今日天朗,艳阳高照,即便此处阴凉,坐得久了,亦有些热。”她一面说话,一面慢慢移了扇面,朝自己的右肩方向,疾速地扇了两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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