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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刘眉缓了语调:“男当婚女当嫁,你正当年龄, 是该寻一个贤淑妻子,即便出门在外, 亦有人相知相伴,嘘寒问暖。”见他愁眉深锁,又笑道, “议亲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, 总得挑个你合意的人选, 你阿爹也说, 若是你心中已有人选, 你说来我们参详参详, 说不定还可事半功倍。”
    话音入耳, 李权心念微动。他虽然尚未想过此事,不过刘眉的话亦有道理。
    看到李权脸上的表情,刘眉吃了一惊,忙追问道:“你难道心中真有合意的人选了?是哪家姑娘?”看不出来,这小子心里真有人?
    李权摇头笑道:“军中多是男儿,哪里来的什么姑娘。”
    刘眉不信,他方才怔愣的神情分明有蹊跷,不过她也不急,只说:“既如此,我便托人在京中四处打听打听,寻些合适的人选来。”
    固远侯府的独子娶亲,不是一件小事,但她知道李权的脾性,门当户对最好,若是不行,寻个善良,贤淑女子亦可。
    李权默了默,道:“母亲所言极是,此事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定下的,但凭母亲做主,若我想到了合适的人选也来知会母亲。”
    刘眉心中稍定,颔首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    城中梆子响过数声,将军府的车辇在城中宵禁之前,抵达了府门。
    周妙坐了长时间的马车,加之上山,下山,只觉腰酸背痛。
    她回到屋中,本欲沐浴,简青竹却忽然来了阆苑。
    周妙惊讶道:“怎么了?可有什么急事?”
    简青竹脸上露出个笑,“无事,只是来瞧瞧周姐姐。”又问,“今日若虚寺一行顺利么?我从前也在寺中住过几日,有些挂记。”
    周妙笑答道:“此行顺利,还有幸听了禅师讲经,受益匪浅。”
    简青竹心头一跳:“禅师?是哪个禅师,道七禅师么?”
    周妙点点头,却见简青竹目光朝旁处一闪,转而又笑道:“今日我去市中买药,听坊中人言,道七禅师颇受陛下信重,偶尔也在丁斋日时,在城中俗讲。周姐姐若是也想听经,不如到时你我同去?”
    周妙笑了笑:“好啊。”
    简青竹随之一笑,沉默了下来。
    周妙想了须臾,问道:“你来寻我就是想听俗讲?”
    简青竹神色微顿,颔首道:“正是如此,如今夜已深了,我不叨扰了。”
    周妙“嗯”了一声,便见简青竹推门而去。
    哎。
    简青竹这是已经开始怀疑道七了么?
    这样的误会何时能解开?
    她真会如书中所言,去寻李佑白,旁敲侧击地问么?
    不会。
    周妙直觉她不会,眼下的简青竹并不全然信赖李佑白。
    那么只能等找到简青松后,简青竹才能打消对道七的顾虑。
    哎。
    周妙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*
    十月中,秋意渐浓,院子里的花木扑簌簌地落下了叶子。
    今日恰逢休沐,李融和李权来到了将军府中做客。
    这是李融自回京以来,第一次来李佑白的将军府。
    剑阁之中,三人坐于石桌边,李融凝眉道:“李玄吃了好几回闭门羹,也该醒了。”
    李玄为了赵怜一事,入宫了三回,回回都没见到皇帝,反倒被孟仲元打发出了宫。
    他又叹道:“大将军第一回 可能真有其事,后两回则是为了圣心啊。”
    可是,谁能想到如今的皇帝是那么心不在焉,不可理喻。
    李佑白捏着手中的白子,轻落于棋盘之上,纵横交错,黑白各据其势。此一子落下,却如堤坝溃于蚁穴,黑子连失成片。
    李融指骨敲了敲石桌,佯装不悦道:“我与殿下叙话,殿下却将我杀了个片甲不留。”
    李佑白扬唇笑道:“是师父让了我。”
    李融是李佑白的弓马师父,自李佑白八岁进了军营,他就一直是他的师父。
    李融笑过一声,彻底扔下了手中黑子,看过一眼李佑白身下的金轮车,方道:“第一次来这将军府,四下瞧瞧吧。”
    陈风闻言,正欲去推李佑白的金轮车,李融却出声阻止道:“我们三人慢慢走便是,权儿去推殿下。”
    陈风躬身而退,李权推着李佑白往园中而去。
    周妙和简青竹也在园子里。
    今日仆从来院中扫洒落叶,修整枯枝,又在屋中换了厚实的被褥,准备入冬的物件。
    阆苑之中,因而人来人往。
    周妙坐得大不自在,便去碧园寻了简青竹。
    二人左右无事,去园子里踢毽子,毽子是前日里冬雪新做的,用的是鸽子毛,踢起来比周妙以前踢过的毽子重得多。
    周妙,简青竹二人加上冬雪和秋雨,四个人轮流踢着毽子,鸽毛毽在半空中飞来飞去,踢得正热闹,四人不时发笑。
    听到园中传来悦耳的笑声,李融停下了脚步,饶有趣味地斜睨李佑白一眼:“殿下回京后,果是好兴致。”
    李佑白自也听到了那笑声,面上一怔,却听身后的李权道:“阿爹有所不知,园子里住着简大夫,就是先前提过的为殿下医腿的大夫。”
    李融戏谑道:“哦?这听上去可不止一个简大夫啊。”
    李权默然片刻,开口道:“周县令家的女郎与简大夫亲厚,也暂时借住在将军府中。”
    话音将落,李融与李佑白齐齐转过头来。
    李融惊讶道:“竟有此事?沧州县令周仲安的女儿?”他先前收到周仲安寄来的书信不久后,便动身回了池州大营,这个女儿交由刘眉照料,他自没见过。这一趟回来之后,他还没功夫关心此事,没想到,周家女郎竟住到了将军府里。
    李权点头道:“正是周妙姑娘。”
    李融不解道:“她不是进京选秀进宫么?”
    李佑白不再看李权,转回了眼,语调平淡道:“周姑娘改主意了。”
    李融一听,盯着李权看了好几眼,见他一脸光明磊落,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李佑白。
    李权这话说得没头没脑,而李佑白依旧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。
    李融不由地好奇,抬脚朝那笑声源处走去。
    *
    简青竹身手矫捷,踢毽子踢得尤其用力,她刚接过冬雪踢来的毽子,本欲踢向周妙,右脚一抬,没控制住力道。
    周妙只觉头顶凉风吹过,抬眼便见毽子呼啸飞过她的头顶,朝后飞去。
    “厉害。”她口中赞叹,只得认命地转身去追那毽子。
    白毽子飞跃过草堆,将要落地,却冷不丁地被一只脚拦住,转瞬间毽子稳稳地停在了一只黑色的长靴上。
    周妙往上看去,见到了一个通身黑袍的中年男人。
    他身材高壮,面目粗犷,满脸胡须,只是露出的一双眼睛,像是在哪里见过。
    她目光一转,才看见李权推着李佑白自假山转出。
    周妙终于知道那个中年男人为何长得眼熟了,他是李权他爹,李融大将军。
    李融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周妙。
    浅紫色的长裙,外面穿着淡黄色的夹袄,头发半挽,发间斜插了一柄梳背,梳背上缠了金丝,像是从前坏过后来又补上的。
    她的样貌清丽,瞧着年龄该比李权小了几岁,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。
    不像是大夫。
    李融笑了一声,问:“你是周仲安的掌珠?”
    周妙心说,掌珠谈不上,嘴上却答:“正是,敢问阁下可是李大将军?”
    李融抬脚一踢,将毽子捏在手中,哈哈笑道。
    周妙也笑:“多谢李大将军先前收留之恩。”
    李融摆摆手,豪爽道:“周仲安于我有恩,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。”他说罢,抬脚将那毽子踢回了原处,被简青竹机敏地接住了。
    李融定睛一看,笑道:“那便是简大夫么?”
    简青竹捏着毽子,走上前来,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
    “你既是殿下的恩人,往后也是我李某的恩人,简大夫日后若有所需,告诉某一声便是。”顿了顿,望向李权,又道,“告诉小儿亦可。”
    简青竹轻声道:“将军客气了。”
    李融扭头去看李佑白,只见他眼神疏淡,扫过一眼园中众人,便转开了眼,目光落处,似乎在瞧园中曲水。
    太子千好万好,就是实在有些不近人情,待人冷淡了些。
    李融提议道:“今日难得见到二位,不若一道用午膳。”
    周妙听了这话,下意识地先望了一眼李佑白,而他也恰好抬眼看了自己一眼,脸上无甚表情,却也没有开口阻拦。
    身侧的简青竹却先应道:“恭敬不如从命,且说,殿下敷腿的药包,也该换方子了,我本就打算将新药方送到前院去呢。”
    李融笑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    李佑白终于淡淡一笑:“多谢简大夫。”
    第44章
    午膳设于前院的花厅里, 摆膳前,李佑白先进了内室换药。
    周妙并没有跟进去,屋中人手充足, 她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,便只等在黑漆漆的屋檐下。
    前院的几棵旱柳,光秃秃地立着,地上不见枯叶, 已被人细心扫过。日中的温度被头顶厚厚的云层遮挡, 透下来的热气不多, 秋风一吹,冷气灌进脖子里,周妙不觉拢了拢身上的夹袄。
    “再过一段时间, 就该下雪了。”一个人声忽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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