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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心中一跳,异样的炙热游走全身,令他忽而想起那个荒唐的月夜。
    他慌忙捉过她的手掌,往她身侧放去,人也退了一大步,总算摆脱了她的纠缠,而躺着的周妙却躬身去脱自己的罗袜。
    她扯下了自己的袜子,露出了一双赤脚,又伸手去扯自己身上的腰带。
    “你在做什么!”李佑白惊道。
    “我热!”
    茶女服上的腰带缠裹好几圈,她身上本就没多少力气,又拉又拽,才把皱巴巴的腰带扯了下来。
    可是,她的动作还未停。
    李佑白急急伸手按住她的手,道:“你且等等,水还未送来。”
    周妙立刻双手握住了他的手,往她的脸颊贴去。
    她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:“我是真的热。”
    李佑白挣扎了两下却并未挣脱,周妙执拗地握住了他的手,贴着自己滚烫的脸颊。
    “李佑白,你帮帮我。”她说。
    她唤他名字的时候,李佑白心觉奇异,唤他名字的人不多,可是他的名字,由周妙唤来,是一种无端的奇异。
    他鬼使神差地在榻旁坐下,伸手慢慢抚过她的脸颊。
    心中的一簇邪火慢慢地燃烧着,他伏低了身,直视着周妙的双眸。
    她的瞳仁清澈,琉璃一般,闪闪烁烁。
    她急不可耐想要再贴向他的脸颊,李佑白却抬手按住了她的胸膛。
    掌心下的心跳,扑通扑通,急速地跳动着,几乎与他耳中听见的自己的心跳,相应相和。
    邪火足以燎原。
    他的喉结轻动,嗓音哑然:“周妙,你不要后悔才好。”
    周妙顿住了动作,脖子僵硬地停在半空,不上不下,饶是脑中惛惛,她也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种危险。
    她想往后退却,脑后却被李佑白的左手托住,唇上继而一凉,柔软的双唇贴着她的嘴唇。
    周妙脑中轰然而响,他的嘴唇不像她想象中幽凉,反而滚烫,像是两团火焰碰撞,汲取着对方仅有的一丝丝清凉。
    时而温柔,时而暴虐,像是饮露的翠鸟,也像是撕咬的困兽。
    周妙喘息不已,心头的火焰越演愈烈,她摸索着身前的幽凉,他的衣衫浸过夜色,凉丝丝,清幽幽。
    可当她摸上腰带绳结的时候,却被李佑白按住了手指。
    下一刻,殿外传来了高声的叫嚷:“宫中有刺客!”
    无数火把点亮了黢黢寂夜,宫阙的檐灯一盏又一盏地亮了起来。
    陈风立在殿外,扬声道:“禀殿下,惊闻宝华殿中有刺客夜闯,禁军卫戍奉命搜查刺客。”
    李佑白抬手解下了脑后的黑绸发带,乌发垂落,他伸手极快地脱去了外衫,扯过榻上锦被盖住了他与周妙二人。他按住周妙的背心,将她翻了个身,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:“好妙妙,可千万不要出声啊。”
    周妙听得似懂非懂,却点了点头,自顾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。
    “殿下,打扰了。”
    带队的卫戍一入寝殿,便见李佑白自榻上半坐而起,他的衣衫凌乱,领口松散,而他的榻上还躺着一个女子,只露出个窈窕的背影,乌发垂落,藏身于锦被之下。
    “放肆!”李佑白沉声道,“谁允你们进来的。”
    卫戍立刻垂低了眼,半跪道:“微臣奉陛下之命,搜查刺客,殿下恕罪。”
    李佑白冷哼一声:“此殿中何来刺客?”
    卫戍抬眼扫视一圈,见到一扇四面屏风,道:“殿下可容微臣去屏风后一探。”
    李佑白不耐地扬了扬手:“既是皇命,我岂敢拦你。”
    “谢殿下。”卫戍口中虽称谢,可却捏着长刀,步履匆匆地转入了屏风。
    屏风后只是狭窄的一隅,除了浴桶和梨木衣架,再无别物。
    卫戍转出,朝李佑白再拜:“扰了殿下歇息,微臣告退。”说着,又定睛细看了一眼榻上的人影。
    李佑白却道:“再多看一眼,我便挖下你的一双眼。”
    卫戍心头一凛,旋身而退:“微臣不敢。”
    说话间,却见另一个卫戍跑来,附耳几句,那领队的卫戍听罢,笑着抱拳道:“陛下有令,宣殿下速往宝华殿中去。”
    李佑白轻声笑道:“我多有不便,劳诸位等等。”
    陈风一听便道:“诸位退一退,老奴需得将木轮车推来。”
    卫戍侧身退去,目中难掩不屑,今时不同往日,大殿下再怎么逞威风,也是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。
    陈风推了木轮车来,李佑白起身披过一件黒氅,伸手探了探周妙的额头,似乎已经不那么烫了。
    他低声吩咐道:“寻两个宫娥,守着她沐浴。”
    周妙昏昏欲睡,耳边李佑白的声音近了又远。朦朦胧胧中,她似乎想起了一件紧要的大事,可脑中如有千钧重,拉着她往梦乡坠去,直到温热的流水轻轻地浇上了背心,她才终于如愿地睡了过去。
    夜还很长。
    宝华殿中灯火通明。
    李元盛披头散发地高坐王台,他虽服过丹,但已经寻人解了,此刻留下的只有满心的狂躁。
    有人擅闯了问仙宫。
    尽管当时神思不属,不知来者何人,但那人身手矫健,又熟识宫中机关。
    李元盛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李佑白。
    只是那人,双脚敏捷,绝不是一个不良于行的人。
    李元盛一下又一下不耐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,金漆的龙首怒目圆睁,冲着殿外来人。
    李佑白被人缓缓推入了宝华殿,李元盛立刻走上前去,只见他面色如常,发未竖冠,身上虚拢黒氅,散发着一股沉郁的竹香,是留青宫中惯用的熏香。
    第65章
    李元盛目不转睛地盯牢了李佑白, 唇角似笑非笑:“太子,今夜似乎早眠?”
    李佑白垂眉道:“父皇折煞儿臣,儿臣既已被废, 何来太子?”
    李元盛顿作恍然大悟状,道:“朕倒忘了,阿笃不是朕的太子了。”说着,他落掌按住了李佑白的左膝。
    李佑白纹丝不动地端坐于木轮车中, 但见李元盛掌下用力, 他的一双眼珠阴翳浑浊, 隐见血丝,只瞬也不瞬地凝望他的面目。
    “阿笃用药了一段时日,腿疾可是见好了?”
    李佑白感觉到膝上骤然剧痛, 而眼前李元盛沉眉肃目, 手臂上青筋凸起,掌下愈发用力。
    “劳父皇惦念,实乃儿臣不孝。”李佑白暗自调息, 慢条斯理又道,“不过, 父皇捉刺客,唤了儿臣来,是疑儿臣?”
    李元盛笑道:“阿笃何出此言?朕爱重阿笃, 为何要疑你?”
    李佑白缓缓垂下眼帘:“父皇难道忘了, 父皇从来便是因为一个外人疑我?”
    李元盛眉心蹙拢, 却听李佑白又道:“父皇疑心宫中刺客是我, 可禁军卫戍十六卫, 大内之中, 藏龙卧虎, 赤手空拳便能杀人,又懂宫中通路,为何不是禁军卫戍?”
    “胡言乱语,禁军乃朕统辖,岂是旁人!如何会忤逆朕!”李元盛不由大怒道。
    李佑白抬眼,问:“曹来呢?曹来不是禁军统领么?曹来在将军府纵火,死在火中,莫非也是奉皇令行事?”他轻轻地长舒一口气,“父皇难道想杀阿笃?”
    “放肆!”
    李元盛额角抽痛,愤然撒开了手。
    李佑白微微一笑:“父皇爱重阿笃,自不愿伤我,可曹来虽是禁军,听得却是一个外人的号令,十六卫随父皇征战多年,戒防固若金汤,可昔年父皇教过儿臣,便是千里之堤,亦溃于蚁穴,曹来这般的蝼蚁,若是不过其一呢?”
    李元盛闻言太阳穴不住跳跃,脚下亦如灌了铅般沉重。
    每每服丹过后,他便会有一段时日的煎熬,今夜的问仙宫被人遽然闯入,他愈觉暴跳如雷。
    他脑中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先前那个女人的人影。
    那样的装束,竹与叶的艾绿腰带,她明明……明明就是金翎儿。
    可是,可是金翎儿早就死了!
    面前李佑白的声音忽远忽近:“儿臣三岁时,父皇便教儿臣开蒙,四岁时,教儿臣掌弓,儿臣与父皇,父父子子,君君臣臣,情意甚笃,儿臣为何会扮作刺客伤了父皇?”
    李元盛越是听,额头越是抽痛,大喝一声道:“你住嘴!”
    说罢,他抬脚,赤足在宝华殿中踱步两圈,朝殿外的宦官,吼道:“让孟仲元滚来!”
    立时吓得那青衣宦官弓身疾奔而去。
    依旧是三更天,夜色黑黢黢,禁卫军的火把灭了,孟仲元难眠。
    他今日挨了皇帝当心一脚,胸膛青了大半,郭连找了宫娥来给他抹药。
    孟仲元被揉了半天的跌打药酒,仍旧胸痛难当,根本睡不着。
    他挥退了宫娥,只留了郭连立在室中。
    郭连陪着笑脸道:“义父,还有吩咐?”
    郭连是宫里的老太监了,年纪甚至还比孟仲元虚长大了七八岁,早些年却认了孟仲元做义父。
    孟仲元抚着胸口道:“我心慌得厉害,今夜怕是要出大事。”
    郭连劝道:“义父不是说陛下踢了这一脚,气便消了么?”
    孟仲元想起方才窗外见到的隐约火光:“夜中捉刺客,非同小可,今夜陛下在问仙宫悟道,那问仙宫不是寻常地方,刺客怎么进得去?”
    郭连小声提醒道:“义父,陛下服过灵丹,瞧见些天外幻象,从前也是有的,万一也是一时入幻,迷了眼呢。”
    孟仲元沉吟片刻,皇帝服的“灵丹”千奇百怪,之前他也在服丹后有了幻觉,今夜的刺客莫非也是虚惊一场?
    正思量间,一个宦官躬身而入,声音不住发抖道:“孟公公,陛下唤孟公公去前殿呢!”
    孟仲元心中一沉,再顾不得郭连,只翻身而起,系上外袍,快步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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