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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在想你。”周妙抬眼,老老实实地说。
    李佑白脸上微愣了愣,仿佛不自在地转过了眼。
    他的皮肤白皙,即便行路数月,他的肤色也没有太大变化,而此刻周妙却见他的耳边淡淡地红了。
    哎,要不就这样吧。
    他要是真想娶她,她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他。
    哪怕,只是短暂地拥有,如果过几个月,或是过几年,他看见了别人,喜欢了旁人,她也可以再悄悄地,慢慢地死了心。
    周妙想到这里,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。
    呸,怎么可能呢!
    哪有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的鬼道理!
    她要不还是找机会赶紧跑吧?
    正反反复复地纠结之时,一侧的李佑白忽又转回脸来,他的眸色稍暗,眼中隐有笑意,正欲开口,碧空下山崖之间突如其来地落下一声尖利的鸣哨。
    李佑白仰头望去,面色微变,右手勒住了缰绳。
    “公子,恐有伏击。”卫戍打马上前,急道。
    李佑白扭头看了一眼周妙,道:“你先速回辇中。”
    周妙心头一凛,速速调转马头而去。
    她将将掀帘坐入车中,便听外面马蹄疾响,铁器铮然相击,人声马声嘶吼不断。
    周妙又听外面传来一道人声说:“姑娘,莫怕,避开车帘。”
    周妙立刻伏低身体,小心地避过了两侧的车窗。
    身下的车辇剧烈地摇晃了起来,朝前飞奔。
    她脑中飞快地转,外面到底是什么人?
    原书中李佑白自池州折返,根本就未着笔墨,哪里还有什么伏击!
    且说已近锦州,又临京畿,什么样的亡命之徒才会在此地下手,不过此处未经官道,峡谷之间,林地纵深,几乎是最后一处伏击的地点了。
    此伏击是为了杀李佑白?
    抑或是,为了庆王?
    庆王并未身死,难道还有人贼心不死?
    她念头飞转,车前忽听“嘣”一声巨响,车辇骤然而停,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,她的身体不由地朝前一晃。
    车外风声鹤唳,刀刃遽然撞响,周妙朝车后退了退,不过短短数息之后,眼前的车帘便被人从外掀开。
    一大股寒风卷着血腥气味涌入,帘外来人半遮面,唯有一双眉眼露在黑布外。
    周妙起初没认出他来,可是他显然认得她。
    “周妙。”他惊诧出声。
    一听此音,周妙终于记起了这个人。
    孟澜,孟侍郎的儿子!
    是他!
    周妙心中惊骇不已。
    孟澜同样吃了一惊,他没料到竟会在车中见到周妙。
    从前在将军府时,周妙便跟在李佑白左右,他自是知晓,可李佑白进宫之后,他不知周妙竟也进了宫。
    眼下李佑白登了大位,周妙甚至也在自池州折返的车中。
    孟澜怔愣须臾,继而回神,今日他是来找庆王的,或者次之,找到那个医女。
    豫州柳庄已然回不去了。
    李佑白杀了豫州知州徐子牧,亦在搜寻他们的下落。
    孟寒死了,死在了池州,南越也不能去了。
    孟澜唯有等死,可若要破局,他只能孤注一掷地要找到庆王,找到简氏,才能力挽狂澜。
    然而,此时此刻见到周妙,孟澜踟蹰片刻,猛然跃入车中,伸手欲去捉她。
    “周妙,你随我走。”
    周妙见他手边的长剑尚在滴血,全然不知他会不会杀了自己。
    她不敢轻举妄动,可孟澜一时并无别的动作。
    她念头忽起,要是真跟他走了,自己是不是就不必回宫了。
    周妙有一瞬间的犹豫,兴许,念及旧日之情,孟澜不会伤害她。
    不。
    周妙晃了晃脑袋,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。
    她不是真的“周妙”,孟澜真的不会伤害她么?
    见她乍然摇头,孟澜的眼睛微眯,口中嘲讽道:“昔日你我说高山流水,引为知音,妙妙如今原来忘了。”
    周妙默不作声,却见孟澜像是失了耐心,朝她扑来,周妙忙往旁侧一闪,下一刻,突觉眼前风过,那青色车帘起了又落。
    “噗呲”一声裂帛轻响,皮肉翻搅的慑人声浪接踵而至。
    周妙愣愣地看着一柄铁剑贯穿了孟澜的腰腹,乌沉沉的剑尖滴落成串的血珠,周妙头皮发麻,双膝俱软地跌坐回了车板上。
    孟澜口中嘶嘶叫着,而他身后的李佑白霍然拔剑,眼前的孟澜宛如破败的纸鸢轻悠悠地坠落。
    蒙面的黑布落下,他口吐鲜血不止,脸色迅速地灰白了下去。
    周妙木然而坐,见他瘫倒在地,几乎忘了要眨眼,孟澜将一抬手,又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后背。
    血丝奔涌而出,周妙脸前一凉,手臂却被人死死钳住。
    李佑白将她拉了起来,径自拉到了车外。
    他回过头凝视着她的脸,他的一对眼珠黑黢黢,一双长眉紧紧皱着,周妙张了张嘴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    他不由分说地拖着她便往前方停着的车辇走去。
    周遭肃杀声,声声入耳,四处仿佛都是血雾四溅。
    孟氏此一击那是最后一搏,全无收敛,以命相搏
    可惜,终究不是敌手。
    车辇与卫戍跨过血海尸山,继续朝前而行。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坐在车中的周妙渐渐感到四肢又有了温度,她茫然地低头看她身上的白裘,红一块,乌一块,都是斑驳血瘢。
    她心头狂跳,忙不迭地脱下了白裘,却被李佑白牢牢地按住了肩膀。
    他的手上全是血,他竟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。
    刺鼻的血腥味扑面,周妙皱眉,想要避开,但见他眼中乌云骤聚,他的声音又低又沉,只问:“你为何要躲?你为何而哭?”
    周妙怔愣一瞬,伸手一抹脸颊,除了血迹似乎真有水痕。
    李佑白的眼眸黑洞洞的,像是照不进一丝天光。
    “你为了孟澜而悲,是为从前的高山流水遇知音而悲。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周妙只顾摇头,眼泪却又流了下来,她索性闭上了眼。
    “不许闭上眼睛,周妙,你要睁开眼睛看着我,只许看着我。”
    周妙睁开眼睛,方见李佑白铁青的面目,半面血痕,真如修罗。
    她脑中刹那像是转过无数念头,却又像是空白一片。
    血腥味萦绕鼻尖,先前的尸山血海犹在眼前,她耳中嗡鸣不止,双手轻轻颤抖着,连同全身也不禁颤抖了起来。
    她不由地大叫道:“我根本就不认得他,从来就不认得他。”
    第101章
    白昼短了, 天光暗了,车内逼仄的狭小空间也随之晦暗不明,寂寂然无声。
    一行车马急速穿越林道, 及至锦州刘县驿馆,这是官道前的一处亭驿,早有锦州军的兵卒于夜中静待。
    随行的卫戍杀光了伏击的敌人,难免亦有伤亡, 锦州军的援兵一为保驾入京, 二来要连夜进林地追击, 查探可有漏网之鱼。
    李佑白无声地听着车外的军士来报,末了才道:“去罢。”
    军士称是,着甲上马而去。
    李佑白抬手撩开车帘, 适才回身拉过周妙的手臂, 双双下了车辇,
    周妙满身血污,抬眼直直瞪着他, 脚下却没动。
    李佑白脸上不辨喜怒,蛮横地揽过她的腰腹, 打横抱起,朝驿馆走去,四周的护卫扑通跪了一地, 个个头颅低垂, 无一人声可闻。
    周妙闭上眼睛, 咬紧牙关, 进到屋中, 被铜炉的热气一熏, 挣扎嚷道:“你放我下来!”
    李佑白恍若未闻, 兀自转过屋中相隔的木雕屏风。
    屏风后,朱漆浴桶蒸腾的水汽氤氲,眼前一阙天地弥漫水雾白烟。
    李佑白终于放下了她。周妙双脚刚沾到地上,却见他忽而扯落她身上的白裘,又抬手剥下了她带血的衣裙。
    周妙身上骤然一凉,还没回过神来,便被他按进了浴桶。
    未着寸缕地泡进温水里,周妙感觉不只是她整个皮囊,连同她整个人都曝露在他眼前,毫无遮掩,明明白白,像是地下的阴霾,骤见天日。
    她恼羞成怒道:“你出去!”
    李佑白丝毫不为所动,只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身上的黑裘和衣衫,进了浴桶。
    水声哗啦一响,绵绵水波漫出了桶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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