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萤到店里的时候,铺子已经开了张,还不到晌午,门口竟然排起了队,老远就瞧见韩心远拄着拐走来走去地拿点心。
流萤进了门才瞧见柜台上坐着一个小娃娃,瞧上去不足周岁,胖嘟嘟的小脸粉雕玉琢,小手里攥着点心,已经成了一坨甜泥。
这奶娃瞧见胳膊底下挂着一块糖馅,便低下头去吃,哪知身子不稳,脑袋哐当一下栽下去,直直碰在台面上,他许是撞疼了,愣了片刻便咧着嘴哭起来,旁边排队的大人们却哄笑出声。
韩心远忙的不可开交,只瞧了一眼那孩子,排队的婶子们都照看着,他便放下心去取糕点。
流萤着实没想到,她不过晚来一会儿,店里的东西竟被卖掉大半。
“心远,你快坐下,我来吧。”
她利落地接过韩心远手上的活,称重打包收钱记账,已是十分熟练。
“怎不叫迎春回来?”她边卖东西边问。
“她随金掌柜出去了。”
韩心远答着话,坐到小奶娃跟前,拿巾布给那孩子擦嘴。
流萤回头瞧了一眼,问道,“竟还有这么粗心的客人,孩子都能忘?”
“哪是忘的呀,放咱们店里了。”
韩心远又拿了一块酥糖逗那娃娃,那孩子不会说话,只坐在那儿伸着手去抓,嘴上嘤嘤地咕哝。
流萤点点头,“那是,可怜。”
她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便想到了,许是个弃婴,这世道,大人都活不下去,净有扔孩子的狠心人。
韩心远笑道,“他哪里可怜,我才可怜。”
流萤忙完才擦干净手过来,瞧着韩心远笑着逗弄那娃娃,心里一阵不忍。
“心远,这孩子你怎么打算?你…还是个学生,养不了孩子的。”
韩心远没回头,只瞧着那奶娃笑,“我想养,也得看他爹愿不愿意。”
流萤一头雾水,眨眨眼问道,“他有爹?”
“对呀。”
流萤细细瞧这孩子,白白胖胖,穿戴也都是不错的料子,不过是蹭了好些吃食显得脏,哪里像是穷苦出身。
她这才想起来,“这是…敖文昊的孩子?”
“对呀,可爱吧?你说他那个性子,成天扳着个脸,这孩子倒一点儿没随他。”
流萤长舒一口大气,她虽然已经做好了收养这孩子的心理准备,可说到底她现在一心忙着开店,腾不出手来带孩子,她甚至已经想好回家劝说二姨太,给她膝下添个孙子,解解闷也好。
她走近前来,伸手就将那奶娃抱起来,韩心远还没来得及阻止,那胖娃娃就已经窝在流萤的怀里。
“萤萤好厉害啊…”
韩心远的眼中满是崇拜之情,“方才他哭得撕心裂肺,路过的大姑大姨都给喊来了,我喂了不少点心才跟我熟起来。”
流萤笑着回他,“那是你不会带,小孩子认人,知道你没带过,不牢靠。”
韩心远心里一动,凑过去贴着她的身子逗那娃娃,“那萤萤给我生一个,你教我怎么带。”
“你想的美,你小时候当真要把我累死,我可不再带了。”
流萤抱着那娃娃,嘴上娇娇地说着韩心远的不是,那画面让他倍感温馨,进而又开始恨自己生日太小。
流萤全然不清楚他的心思,逗着孩子问道,“这敖文昊怎地把孩子放咱们店里了?”
韩心远耸耸肩,“不知道,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,本是迎春看着,可隔壁忽然说要采买,见她去帮忙,她就将孩子托给我了。”
听说金店要采买,流萤不禁皱起眉头,“你说金店采买?今天?是金掌柜来叫迎春过去帮忙?”
“不是,是个伙计,怎么了?”韩心远不明所以,只觉得流萤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。
“萤萤?”
流萤将孩子还给韩心远,只道,“我挂个电话,你且先看一会儿。”
她心里直觉不对,金店采买的事情昨日还背着迎春,怎地今日就叫她帮忙。
她拨通家里的电话,松枝接起来,她直言道,“快去叫大少爷,我有急事找他,耽误不得,快去。”
松枝虽说瞧不上她,可也听出来她的焦急,应了一声就跑去找人。
韩正卿接起电话,流萤听得出他有些喘,许是跑过来的。
“流萤?你怎么样?”
“我?我没事。正卿,金店的采买通常是在什么时候?”
“一般在上旬,你瞧见什么了?还是听见了什么?”
流萤眉头皱的更紧,金店应当是才采买过,这才十来天,况且她的概念里,供货都是送货到店的,哪里用得上女人帮忙。
更令她疑惑的却是韩正卿的话,他似乎很紧张,上来先问自己没事吧,而后问她瞧见什么,更是可疑。
她流萤心头一凉,问道,“正卿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
“嗯。是迎春出事了?”
闻言,流萤心里凉透,握着电话的手不断地哆嗦。
“迎春同金掌柜出去了,一早就走了,说是采买,可若按你说的,这准是瞎话。”
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,只听韩正卿说道,“怨我,应当同你说清楚。”
“什么?什么说清楚?”流萤急急追问。
韩正卿犹豫片刻答道,“金掌柜是父亲的人,父亲走后店里风头有变,我怕迎春藏不住,便没有告诉你,对不住,是我不对。”
“你说…风头有变?是什么变?”
“说来话长,现下只怕他们对迎春不利。”
闻言,流萤眼前一黑。
她应该更聪明一些的,韩正卿说过,金掌柜从开张便在店里,做了二十余年,那时候韩正卿还是个孩子,金掌柜势必是老爷的心腹。
她不清楚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,可现下一想,韩正卿原想借着点心铺子清走金掌柜,是自己没要那铺面,而后他便寻个由头让迎春进去,说去学徒,实是为了在这块铁板上按进一颗钉子。
流萤当初自告奋勇要过去,韩正卿拦了,他应当是知道过去会有危险,现下这危险便落在了迎春头上。
她又怕又气,眼下却不是同他生气的时候。
“怎么办,他们会把她带去哪?他们到底要干什么?!迎春、迎春她…”
泪珠子掉下来,流萤止不住哭泣,韩正卿想了一想说道,“你在店里找找看,迎春当是拿到了要命的证据,若没有带在身上,她会藏在哪儿,只要他们想拿回东西,迎春就不会出事。”
流萤频频点头,也听见电话那头他已经安排人去迎春的卧房搜寻。
“若是、若是她带在身上了呢?”
流萤抖若筛糠,紧紧地攥着电话,手心已经汗湿。
韩正卿沉默片刻答道,“希望没有吧。”
流萤哭得厉害,视线都模糊不清,她扔下电话便翻抽屉,然而她并不知道要找什么,不大的抽屉,除了纸笔,并没有什么旁的东西。
“萤萤?”
韩心远听见后面动静不对,忙跑过来看她,只见流萤像是失了力气,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,韩心远急忙将她抱在怀里。
“萤萤,你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
流萤哭着,却没忘前头还有个婴孩,她推开他出去,到了前头才止住步子。
敖文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,正抱着那孩子给他擦手,面上瞧着不怎么高兴。
他瞧见流萤出来,也没多言,对她点了点头,算是打过招呼。
韩心远追出来,敖文昊下意识避嫌,刚要开口告辞,就听流萤问道,“她走之前,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?你帮我找找,快找找。”
韩心远一头雾水,“迎春?没有啊。她把孩子托给我就跟了出去。萤萤要找什么?”
流萤哭着摇头,“我不知道,账册,或者钥匙,或者什么特别的,只要不是店里的,你就找来看看。”
敖文昊抱着孩子在一旁瞧着,韩心远同流萤已经无心生意,一门心思在屋里翻箱倒柜。
他索性出去挂上歇业的牌子,再回来将店门闭了。
屋里的两个人并不在意,只专心翻找,这会儿店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。
敖文昊抱着孩子走过来,自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黄色的信封放在桌上。
“是这个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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