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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妙对着李佑白,福了福身,说:“见过殿下。”
    李佑白抬手,她便挺直了腰背。
    李权继而朝她一笑,道:“令官自某开始罢。”
    周妙轻轻点头,捧着黑帽率先走到了李权几前。
    第33章
    李权今日来将军府赴宴, 自然并未披甲,身着黑绸襕衫,腰系青带, 见到周妙行来,他起身,弓背,佯装接过她手中黑帽, 坐于李权左右的二人, 齐齐抬手, 一左一右,此翅令毫无差错。
    周妙朝李权笑了笑,口中念了一声:“过也。”
    李权一笑, 撩袍落座。
    周妙按照规则, 捧着黑帽子,原地转了数圈,立稳过后, 便朝脚尖停留的方向缓缓走去,她抬眼算过, 面前恰是高攀的座位。
    高攀一脸跃跃欲试地挺直了腰背,等待着翅令。
    亭中此刻食案横卧,诸位郎君皆是跪坐, 周妙脚下穿过食案之间仅容一人行走的窄道, 忽然之间, 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, 使得她的脚步一顿, 人也偏转了方向, 为了不至摔倒, 她必须顿足,稳住身体,可她一旦停下,面前的位置,不偏不倚地距离李佑白最近。
    若是按照酒令,李佑白自要起身佯装接帽,可李佑白端坐木轮车中,如何能起身?
    这是想捉弄,陷害她?还是试探,折辱李佑白?
    周妙脑中念头百转,脚下轻晃,忍着脚踝火辣辣地痛,硬生生地逼自己略转了个身,径自朝高攀身侧的少年郎摔去。
    那少年见周妙身形不稳,意欲伸手来扶住她,可高攀眼疾手快地先半起身,往前探身,拉住了周妙的右臂。
    周妙被他这么一拽,黑帽脱手而去,整个人也朝高攀倒去。
    二人面面相对,彼此不过咫尺,随着周妙动作,她面前的青纱晃动,高攀离得近了,透过缝隙,看清了周妙的脸,他脸上一惊,皱眉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    周妙顺势扶住高攀的左肩,站稳脚跟,打断他道:“方才脚滑了,多谢高公子。”说罢,便松开了手,又转而看向李佑白,垂首道,“是我扫兴了,殿下见谅。”
    原本热闹的亭台因为此变故骤然冷清了下来。
    李权抬眼只见李佑白的视线冷淡地扫过四下,落到周妙脸上,他正欲起身,开口替她求情,却听李佑白漫不经心道:“确实扫兴,今日行酒令便到这里,令官回座罢。”
    周妙听罢,微福了福身,才弯腰捡起那落在地上,翻倒的黑帽。她的目光飞快扫过窄道,并无异物横亘其间,又往食几下看,但见众人跪坐,下摆齐整,瞧不出任何端倪。
    她只得捏着帽檐起身,匆匆下了亭台,回到座中,方才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简青竹面露担忧道:“先前怎么了周姐姐?”
    “只是不慎脚滑了,险些摔倒,并无大碍。”
    简青竹转回了眼,周妙扭头又看了一眼那亭台,她的视线穿过竹幕,正对上高攀探寻的目光。
    她只得转回了脸。
    直到夕阳西落,宴饮方至尾声,宾客渐渐散去,将军府中人声渐低。
    除了高攀送来的那一只鸵鸟,它还被拘在庭院铁笼中,人散去后,它一直不甘地嘎嘎乱叫,像是嘶哑的鸭子,叫个不停,在或高或低的嘎嘎声中,将军府里的众人都没能睡个好觉。
    隔天,高攀以百金所购的鸵鸟便被李佑白送到了城外的庄园,将军府才得以回复了往日的安宁。
    不过自将军府宴饮过后,京中诸人开始投其所好地,邀约李佑白前往各个场合宴饮,多是荒唐度日的雅会,莫如赏舞听曲一类,聊以打发光阴。
    李佑白照单全收,也邀约众人来府中斗棋,更亲制了不少棋盘,赠予往来宾客。
    就连高攀,玩过数次之后,竟也收到了一块红木的双陆棋盘。
    他爹高郎见了,连声叹气。
    短短大半月间,京中尽是大殿下无心政务,醉心消遣的传言。
    *
    九月中,暑气消散,城中迎来了秋日击鞠会,此番盛会将于城东别宫琉璃宫中新修的击鞠场举行。秋日击鞠,京中权贵,数得上名号的人通通受邀在列。
    皇帝原本要来观赛,可临出门了,又说身体不适,今日便不来观赛了。皇后缠绵病榻,自然也不会来。
    宫里头来的是孟仲元,以及数位妃嫔,其中品级最高者便是娴妃娘娘。
    周妙乘着将军府的车辇也来到了琉璃宫。
    琉璃宫中新修的击鞠场,地面平坦如镜,新漆了一层桐油,更是油光可鉴。
    环绕击鞠场上,四面皆为看台,最高一层,红顶飞檐,以朱漆木柱相隔,歌间挂着竹帘,每门分帘而坐。
    李佑白被人推进琉璃宫时,引得不少人争相张望。
    他发间竖着一顶青玉冠,身穿茶白深衣,外罩黑氅,最为引人注目便是他身下的金漆木轮车。
    往年京中击鞠赛,李佑白作为太子,总要统领一队参赛。输赢尚且不论,为的是博一个好彩头,李佑白犹擅弓马,更是击得一手好球,过去时常拔得头筹,鲜有败绩。
    只是今年,李佑白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击鞠了,见了他如今的模样,有人唏嘘,有人幸灾乐祸。
    周妙戴着帷帽,行在李佑白身后,往看台上缓步而行时,皆能听见窃窃私语。
    可李佑白从始至终,脸上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
    入了看台,李佑白坐定,除却立在他身后的陈风,看台之中只余周妙和简青竹。
    简青竹四下望了一圈,一眼便见到对面的看台处坐了许多儒生,其中便有身着红衣的常牧之。
    她扭头对周妙低声道:“我看见常哥哥在对面呢。”
    隔着竹帘,视线本就受阻,周妙只得撩开眼前的面纱,伸长脖子望了望。
    对面应该是官席,尚书省的官吏坐于其间。
    李佑白听得二人低语,笑问道:“对面哪一个是新科状元常牧之?”
    简青竹面露惊诧,只拿眼看向周妙。
    周妙却想,李佑白在朝堂之上,兴许早已见过常牧之,又或者早在简青竹来给他治腿的时候,便派人查探过他的底细。
    周妙于是虚指了一下,说:“对面官席,穿红色袍子,第二列左手第三座便是。”
    李佑白眺望去一眼,轻笑道:“朝议郎果真一表人才。”
    周妙心头有些打鼓,不知这话究竟是好是坏。
    简青竹一听,却双肩微松,暗暗放下心来。
    片刻过后,帘外忽而响起了一道咚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,转眼一个小不点儿一把掀开竹帘,闯了进来。
    “大哥哥!今日可算见到你了!”
    来人年纪尚幼,身量不足,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模样,身上穿着湛蓝长衫,腰间缠着黑带,领边和袖边以银丝绣了竹与叶。
    他生得粉雕玉琢,是个模样十足可爱的小公子。
    他四下望了一圈,迈着小步伐,径自奔到李佑白身前,撅嘴道:“大哥哥,回了京城,为何不来宫中看我?”
    周妙仔细看了他几眼,心中叹道,啊,这就是庆王,李佑廉。
    她下意识地转脸又去瞧了一眼简青竹,只见她也好奇地望着庆王,目不转睛地望着他,眉头微微蹙拢。
    “庆王殿下,庆王殿下。”
    下一刻,拉长的唤声接踵而至,一个青衣宦官隔着竹帘,在外拜道:“大殿下,庆王殿下是否来了?”
    李佑廉在唇上竖起食指,对李佑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,可李佑白根本没理他,扬声道:“进来罢,庆王在此间。”
    急得李佑廉跺了跺脚:“大哥哥!”
    “庆王殿下!”青衣宦官躬身,撩帘而入,一见李佑廉,不由欣喜道,“殿下,祖宗,可让奴好找,今日击鞠,别宫里人且多呢,殿下可不能乱跑啊,若是伤着了,可怎么办!”
    李佑廉撅着嘴,看也不看他,只管盯着李佑白,追问道:“大哥哥为何不来看我,我听说大哥哥在豫州伤了腿,可是真的?”
    说着,他眨了眨眼,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佑白所坐的木轮车,面露好奇地问道:“这是木轮车么?大哥哥为何要坐此车,不能站起来了么?”
    童言无忌,这话问得太过直白。
    话音未落,青衣宦官一脸难堪,低声唤道:“殿下。”
    李佑白颔首,面露微笑道:“我不良于行,因而才没去看你,数月未见,阿果的身量像是高了。”
    阿果是李佑廉的小名。
    听了这话,李佑廉面露骄傲,昂首道:“大哥哥瞧好了,再过几年,我也可以马上击鞠,就像你一样。”
    宦官听得脸上更是一白,而李佑白神色未变,只说:“好啊。”
    先前庆王进来时,周妙尚来不及落座,眼下依旧立于李佑白身后,她仔细地又看了一眼童言无忌的庆王,见他一张脸上写满了天真,而庆王此刻也抬起头,左右各自望了一眼周妙和简青竹。
    “大哥哥,这二位姐姐从前没见过,是将军府新来的人么?”又对着简青竹,道,“这个姐姐生得好看!”
    简青竹表情微变,目光却没从庆王脸上移开。
    李佑白不答,转而对那青衣宦官笑道:“庆王累了,击鞠会也快开始了,你自送庆王回去。”
    青衣宦官如蒙大赦,连忙拜道:“是,大殿下。”
    李佑廉一脸不悦地说:“我不累!我还不想回去,他们都太无趣了,我要和大哥哥呆在一块儿。”
    可李佑白抬了抬手,那青衣宦官便伏低了身,好言好语地劝李佑廉道:“庆王殿下,先回去罢,击鞠马上就开始了,且说,击鞠之前还有角抵呢,殿下不是欲下赌筹么?孟公公可都为殿下备齐了。”
    李佑廉嘴角一扬:“真的?”
    宦官忙不迭地点头道:“千真万确,若是殿下不信,眼下便可随奴去瞧瞧。”
    李佑廉这才“嗯”了一声,扭头往回走,走了两步,又转回身道:“我改日去瞧大哥哥。”说罢,那宦官掀开了竹帘,李佑廉才走了出去。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    第34章
    庆王离去后, 室内寂然了片刻,陈风开口问道:“殿下今日喝什么茶?府里带来了龙井,叶青, 尚有花果茶?”
    李佑白:“沏一壶龙井来。”
    陈风口中称“是”,又转而问周妙和简青竹道:“二位姑娘呢?”
    周妙答道:“龙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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